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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44 章 4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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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温暖的夏夜处处生机盎然,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,绿植被精心修剪过,躲藏在其中的虫鸣声此起彼伏。水渠中的鹅卵石被涓涓细流冲刷着发出阵阵流水声。

    宁静的夜里,朝园各处路上仍旧亮着灯笼,引来许多小飞蛾,扑闪着翅膀在灯笼旁边流连。

    躲在被子下的女子听了相公的请求,犹豫片刻便转过身来,冒出一双水润的眼睛仰头看他,心中紧张,随口问他:“书院那边要你几时回去?”

    近在咫尺的卿卿脸颊微红,像被天边晚霞染过一般,李沅本想低头吻她,听到她问了话,靠近的唇便贴在了那光洁的额头上,将人搂紧,回她:“三日后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们明天去诗园逛逛吧。”玉容卿颇有兴致地转移话题,李沅却无心应她,只回了一声好,便翻身将人压住了。

    他的皮肤上有许多刺目的伤疤,身上其他地方在月光中白皙得泛着淡淡的光泽。

    玉容卿手上按着他匀称的身体,眼神躲闪,“你别靠的那么近,我快要喘不过气了。”推也推不动,明明是自己先答应的,如今却想赖账。

    她的脸颊绯红,一直烧到了耳后,连耳朵尖尖都顶着一抹嫩粉,莹白的皮肤上铺了一层春情的粉色,好似一池春色拂岸。

    李沅喑哑着嗓子,胸前压下的柔软却难以忽视,“卿卿,很晚了,我们歇了吧。”

    他俯身去吻她的眉眼,她眼角染着嫣红,因为急促的呼吸,眼角挤出几滴细小的泪珠,晶莹的泪珠缀在玉容卿的下眼睫,被灿烂的红晕映衬得更迷幻。

    被相公哄得说不出半个不愿意来,玉容卿只得许了他,“那你轻一些。”

    窗外吹过一阵微风,沙沙的树叶响动堆叠在一起。夜长月明,低沉的喘、息声在芙蓉帐中格外明显,玉容卿咬紧下唇,才勉强堵住快要从喉咙漫出来的轻呼。

    快到二更时,玉容卿疲惫睡去,像一只困倦的猫儿缩起身子,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。

    李沅给她擦干净身上的汗水,穿好小衣,笨拙的手指缠绕着衣带整理了好一会儿,才让她躺平安睡。

    搂着怀中人呼吸平缓,李沅盯着床帐渐渐回过神来,而后穿衣下床,给玉容卿掖好被角,推开门走出去,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萧成是被小梨送出府的,他拒绝了公子与小姐的好意,没有收下银两,孑然一人前去客栈开了间房,独自吃酒。

    一直跟随自己的骏马被他寄养在人家中,有说过如果自己超过三日不去取,马便送给他们了。

    或许他不该来的,自从李沅被人暗害失踪,朝中的势力也逐渐偏向二皇子,一直针对李沅的二皇子,又怎会派人来寻他的下落,客死异乡,就是自己的下场。

    酒醉迷蒙之时,萧成回想起九年前他与公子初见时的情景。

    那时自己作为俘虏被抓到钕金已经有两年了,李沅在钕金做质子也已经两年了。他们都是因为平野川大败而改了命运,他成了孤儿,而李沅却是被大张旗鼓的送到异族人手中,没有身为皇子的尊严,有的只是战败的耻辱。

    萧成在钕金的日子很不好过,每天都在山洞里挖石头,出来抬石头,小小年纪便落了一身的伤痛,原本白嫩的皮肤也被灼热的烈阳晒成了黑红色,像煤球一般黑。

    后来矿山上发生了滑坡,有人趁着混乱逃出矿场,也有人趁机躲起来偷闲,而萧成是最倒霉的那个——他被滑坡的石头压住了一条腿,疼的晕了过去。

    钕金对待奴隶并不友好,即便萧成被救了下来,他也伤了一条腿,只能躺在发霉的屋里等死。

    就在他快要断气,奄奄一息被人裹了席子抬出去时,有个人救下了他,给他用药,让他吃了一顿饱饭。

    那时的李沅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小少年,比萧成还小声两岁,说话做事却像个小大人一般成熟。

    他坐在萧成对面,告诉他:“我身边缺一个做事的下人,你以后就跟着我。”

    这一跟,就是九年。

    九年之中,萧成为李沅做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,也借着李沅的皇子身份,平步青云,成了一个副将。

    这么多年的情义,便在今日,都还给公子罢。

    夜半之时,萧成从睡梦中醒过来,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客栈。一直在暗处盯着他的靳松见人出了客栈,也跟了上去:半夜出门,怎么看都像有鬼。

    一路跟到东街巷子里,靳松躲在角落里看那人靠在柳树下一动不动,怀中还抱着两把剑,像是在等什么人。

    真可疑。

    靳松派了毛小丁去把萧成的诡异行为告诉小姐,自己跟其余两个护卫在这儿盯着他。

    “咚咚咚。”有人在敲窗户,玉容卿虽然很疲惫,但听到是护卫的暗号在寻她,登时就睁开了双眼,揉揉后腰起身穿衣裳,走过去支起窗户露一点点缝隙,隔着窗户听他禀告。

    毛小丁:“小姐,我们跟着那个人到现在,他方才从客栈出来,停在了东街巷的老柳树下,好像是在等什么人。”

    等人?

    玉容卿眉头一皱。

    李沅说那个“忠仆”是独自一人过来徐州寻他,怎么会等人呢?而且东街巷那边都是些老房子破房子,人也少,他去那儿等什么人?难道是萧成说谎了!

    “去看看,若是有陌生人出现,一并监视着,决不能让李沅在徐州的消息泄露出去。”玉容卿说完,回身去看,床上却没有男人的身影,连他的外衣也不见了。

    李沅是什么时候出去的?

    玉容卿有种不好的预感,推开了门与毛小丁面对面,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    夜色笼罩的小巷中没有一丝声响,萧成靠着老柳树打盹,一身黑色的粗布衣裳与浓浓夜色融为一体,怀中抱着两把剑,迟迟不肯松手。

    直到二更时,李沅如约而来,他轻功了得,从高墙落地踏在石板上时也没有发出任何响动。

    走到萧成面前时,李沅才看清楚他那张疲惫的脸,没了白日里初见时的紧张与喜悦,写满了悲伤与遗憾的表情隐忍着不暴露在他面前,双手将一把剑捧到他面前。

    “公子,这是您用惯了的配剑,自从您失踪后,我一直替您保存着,如今找到您,这剑也该物归原主。”

    李沅看了他一眼,目光落在剑上,月光被乌云遮蔽,长剑在黑暗中也看不真切,李沅接了剑在手中,熟悉的触感和手握武器的安全感让李沅确信,这就是他的随身佩剑。

    失而复得,也算是件好事。有了趁手的兵器,他就可以保护好卿卿,再也不会发生裕丰庄那晚的事了。

    物件儿不会说话,可眼前的人会说,他知道有关自己那么多事,无论真假,万一那些话传到卿卿耳朵里,李沅都不敢想象自己如何能挽回卿卿。

    所以,萧成非死不可。

    李沅拔出剑来,面前的萧成已经看到长剑出鞘,却跟定在原地一动不动,随后噗通一声跪到地上,“公子对属下的救命之恩知遇之恩,萧成无以为报,唯有以命相换,属下绝无怨言。”

    他这是……自愿领死?

    李沅有点诧异,他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人,不远万里跋涉几个州府来到徐州,只是为了寻找他。甚至察觉到他想要杀人的心思,也依旧前来赴约,甚至说出这番话来减轻他的负罪感。

    如果萧成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,那自己还真是有个忠仆。李沅轻叹一口气,握紧剑柄的手犹豫不决。

    玉容卿只有三脚猫的功夫,跟着毛小丁一起跑过来的时候,隔着老远便看见柳树下有两个人——一个跪着,一个站着。

    站在树下的李沅衣袂翩翩,玉容卿一眼就认出了他,可他手上却拿着剑。

    一个浑身充满书香气的人与刀剑利刃是最不相配的,可李沅拿着那剑却莫名的顺眼,乍一看,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将军。

    玉容卿走过去时还在担心李沅会不会被那人伤到,可是越走近越看得清楚,萧成跪在地上手无寸铁,唯一的佩剑被跪下膝盖下。手里提着剑的李沅,貌似更像是要伤人的那个。

    顾不得多想,玉容卿冲上去从身后抱住了李沅,“相公快把剑放下来,有话好好说!”

    不管是有仇还是有冤,总得分说明白,这样私下动刀剑,被追究起来,可是要被抓去蹲大狱的。

    原本就犹豫不决迟迟没有下手的李沅,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时,心更慌了。

    他没敢回头面对她。

    直到玉容卿抱住他的腰,李沅才趁势扔了手上的剑,回身抱住她柔软的身子,“卿卿,还好你来的及时,我好害怕啊。”

    李沅埋头在玉容卿颈窝中小声呜咽着,让暗处盯梢的护卫和萧成满头问号。

    玉容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听他说怕,便抬手拍拍他的后背,“相公别怕,有我在。”

    隔着一段距离,躲在暗处的护卫们听不见小姐跟姑爷说了什么,只是方才还紧张兮兮的氛围,因为小姐到来而突然消散,甚至还多了几分温馨的意味。

    姑爷明明是个高手,却总在小姐面前束手无策,真叫人捉摸不透。

    而近距离观摩的萧成跪麻了腿也不敢站起来,低头凝视地面,耳朵却闭不上。

    听了公子对人撒娇的声音,萧成又震惊又疑惑,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——那个无畏生杀、冷漠无情的公子,怎么会对人撒娇呢?!